文 / 夜璃緋
在享用完一頓算不上高級但美味溫馨的晚餐後,雲雀恭彌很乾脆地將廚房丟給六道骸去收拾,自己一溜煙的窩進客廳柔軟舒適的沙發,百無聊賴地轉換著電視頻道。
忘記從什麼時候開始,只要六道骸在家,所有家務全都由他自動自發一手包辦,從掃地洗衣到整理花園等大小事無不例外,雲雀恭彌還曾為此抗議過。
他不是那種脆弱的女人,需要被人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上保護,這會讓他覺得自己像個草食動物,然而這一切不滿全都被六道骸「平常都讓你一個人忙,我在家的時候就當給自己休假吧。」這一句完全不觸及他自尊心的話給合理的撫平。
既然無法反駁,那就像對方說的,當給自己放個假也不錯。
「嘖。」怎麼盡是些沒營養的節目!
在將所有頻到都瀏覽過一輪後,雲雀恭彌終於不耐煩的將手中的遙控器隨手一丟,懶懶地打了個呵欠,六道骸正好端著一盤切得大小適中的水果在他身旁坐下。
「……怎麼又是鳳梨?」盯著那堆得像座小山的金黃果物,雲雀恭彌忍不住蹙眉。
「鳳梨不好嗎?」六道骸不解地朝戀人眨眨眼。
「我已經吃好多天了……」雲雀恭彌頭痛似的揉著額,現在他光是聽到鳳梨兩個字都沒胃口了更不用說把它們吃下肚。
他已經連著好幾天的飯後水果都是鳳梨了!
到底家裡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鳳梨,雲雀恭彌一點都不想去回憶才發生在上週的蠢事,就別提某人難得準時回家還一時興起不知去哪買了好幾顆鳳梨回家囤積了。
「這樣很好啊,多吃鳳梨對身體很好呦!來,啊──」說著,六道骸用叉子叉起一塊看起來鮮甜的鳳梨,湊近雲雀恭彌面前。
……你當大家都跟你一樣是鳳梨偏執狂嗎?!
「今天不是買了幾盒草莓嗎?」就著戀人的手咬下那塊鳳梨,雲雀恭彌還是決定換換口味。
「那個明天再吃就好了啊,鳳梨都切了,而且甜度剛好很好吃呢。」
看著六道骸一臉為鳳梨陶醉的表情,雲雀恭彌唇角微微抽了抽,「不就是同類嗎,相煎何太急。」他還是忍不住吐槽了。
「……什麼同類?」
「你。」先指著戀人頭上那頭翹得莫名其妙的亂髮,「和它們。」隨著話語落下,雲雀恭彌纖長的手指也在那盤鳳梨上定格。
瞧,那鳳梨葉不就跟這盤鳳梨的原形一模一樣嗎?雖然這邊一臉蠢樣的鳳梨是藍色的,姑且當他長歪了吧,而且還有尾巴呢!
「噗哈哈哈!」有尾巴的藍色鳳梨,怎麼想怎麼覺得滑稽,雲雀恭彌很不給面子的笑了出來。
「什……這我也沒辦法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幾年下來我就是擺不平嘛!」懊惱的抓亂總是翹得很有精神的頭髮,結果雲雀恭彌笑得更大聲了,「可惡,你再笑嘛,再笑啊我讓你笑死!」六道骸撲上去在戀人的腰間又騷又戳。
「喂、等……哈哈……不要了、啊……住手啦、骸!啊哈哈……」
「哼哼,看你還敢不敢笑我。」報復成功的六道骸得意地在戀人白皙的頸側咬了一口。
「不笑就不笑。」但在心底偷笑總行吧。雲雀恭彌推開壓在身上的六道骸,「快把這盤鳳梨解決掉,我要吃草莓。」再繼續吃鳳梨他是會吃到怕的!
「不然就吃我這顆鳳梨好啦,草莓我馬上幫你種。」這麼說著,六道骸很順勢的湊過去就要吻上那張微喘的唇辦,但這樣的念頭終究被戀人給扼殺在搖籃裡。
「滾開,否則接下來到你假期結束都不准進房間。」這句話向來對六道骸很有效,屢試不爽。
果然本來還一臉興奮的人像是瞬間枯萎了一樣,「欸──竟然這樣……」為了自己未來的「性福」著想,六道骸也只能在戀人的唇上偷了個香勉強當作補償。
「去把草莓拿來。」
「真的不吃鳳梨啊,這是整顆的份耶,反正都最後一顆了。」
「不管,你自己想辦法吃光它,我要草莓。」
「是、是。」女王都下令了,小的豈敢不從?
給雲雀恭彌洗了一盒草莓,回到客廳後六道骸拿起遙控器切換到新聞頻道看看明天的天氣預報,又切換到戲劇台,那種狗血淋頭的偶像劇和八點檔向來都讓兩人的興致缺缺。
最後是電影台,正播著雲雀恭彌難得有興趣的影集。
於是畫面停留在血腥的犯罪現場上,邊看著調查人員尋著有限的蛛絲馬跡一步步破解謎題般的犯案手法,雲雀恭彌邊和六道骸討論著劇情內容,還時不時地塞幾顆草莓到對方嘴裡。
至於那很故意地連自己的手指都咬下去的挑逗行為,雲雀恭彌完全採無視政策,因為要是一理他倒楣的絕對是自己。
直到對面的螢光幕上出現「The End」,六道骸看看時間也差不多該準備去倒垃圾,離開前雲雀恭彌便說要先洗澡,提醒他回來後把門都鎖上,反正這麼晚也沒有出門的打算和必要。
回來之後,已經洗好澡的人並不在房間裡,心裡想著或許躲到書房打發時間去了,六道骸也不在意地拿了換洗衣物就鑽進浴室關上門,洗去一整天的風塵與疲憊。
當他踏出水霧瀰漫的浴室,已經是半小時以後的事了。
夜涼如水的月光下,雲雀恭彌只穿著薄薄的黑色浴衣坐在簷廊上,手裡拿著一只盛有紅酒的高腳杯,望著院裡含苞待放的櫻花樹出神。
這連時間都為之定格的美麗,讓六道骸不得不停下擦髮的動作,一雙眼瞬也不瞬地在戀人沐浴於銀輝之中的背影佇留,無法移開。
月華輕輕灑落雲雀恭彌的全身,像極了散發光芒的天使,似虛似幻,溫柔的易碎的朦朧的,彷彿只要一個不小心,他就會張開雪白的羽翼,回到遙遠的淨土。
「怎麼穿這麼少在這裡吹風?」六道骸悄然來到他的身後,將手中的外套披在那看似纖弱的肩上,「小心又像上次一樣感冒喔。」坐下的同時,他伸手將被夜風吹得微冷的身子擁入懷裡。
「我才沒有那麼虛。」沒有拒絕戀人舒適溫暖的擁抱,雲雀恭彌完全放鬆地將自身重量交給後面的人工躺椅,倔強的辯解讓六道骸無奈的笑笑。
……不知道是誰上次就是像這樣吹風,結果發了整整三天的高燒?
「又快開了呢,櫻花。」也許被風吹得有一點冷,雲雀恭彌攏了攏身上的外套,將手中的紅酒湊近戀人的唇邊,「喝一點?」
就著雲雀恭彌的手啜飲一口,微澀的口感在嘴裡化開,「時間過得很快呢,再過幾個月,蓮花也要開了。」六道骸的視線停留在那空無一物的池塘上,想像著朵朵紅蓮一齊綻放燃燒的絢麗,「已經八年了。」
「說的也是呢。」他不說,雲雀恭彌大概還沒知覺,原來時間都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嗎?
八年了。
他們從毫無相關的陌生人,一路跌跌撞撞地到總算能緊緊牽著彼此的手的現在,已經過了不長不短的八年。
而未來,他們還有很長很長的一段路,要一起走下去。
良久,六道骸悠悠淺淺地獨特嗓音劃破了這份寧靜與溫馨,「吶,恭彌,我們去荷蘭吧。」
「怎麼會突然想去荷蘭?」將目光疑惑地對上那溢滿溫柔的紅藍雙眸,雲雀恭彌輕輕地問。
「嗯,該怎麼說呢……在一起這麼多年,我們也都快三十了。」看著戀人貌似有所會意而帶著不可置信的美麗鳳眸,六道骸接著開口,「也是該定下來了,我想給我們一個名分。」
比起拐彎抹角的方式,他想,自家戀人會比較中意開門見山的說,即使這會帶來不小的震驚。
「……你在說笑?」預料之內的,雲雀恭彌瞠大雙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在愣怔了半晌後只能吐出這麼句聽起來像在否定現實的話。
果然……還是一時半會兒不能接受嗎?
「我是認真的。」一改總是寵溺的笑顏,六道骸難得正經且嚴肅地直直望進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瞳深處,「而且我都已經想好了,既然我佔據了恭彌本來該有的、正常人的幸福,那麼我會用我剩下的人生給你最完整的幸福。」
這並非身為一名專業設計師投入工作的認真與嚴謹,而是作為一個追求幸福的平凡人,對於感情的堅定與執著。
雲雀恭彌是懂的,也知道他是認真的,但這突來的……該說是驚喜嗎?總之向來冷靜自制的他,還是被這句話攸關未來終身的決定給嚇得不輕。
儘管他們的確在一起這麼多年,該做或不該做的都做得一件都不剩了,對於他們的現況來說,「有實無名」從來都是最適合的形容詞。
但他需要有更多值得交付的理由來說服自己,因為現實總是殘酷的,即使他們此時此刻是如此的美好。
「為什麼?」雲雀恭彌低下頭,「你知道我不是女人,不需要所謂的名分。」
「因為能夠成為我的伴侶的,只有恭彌。」擁抱的雙手緊了緊,六道骸接著開口,「與其以戀人的身份在一起,不如有個正式的名分,這麼一來也不會有人敢再動我的人的歪腦筋了。」
別以為他不知道,自家戀人工作上的那個叫什麼名字的金髮責編,一天到晚都在打著怎麼把人拐走的算盤。
哼哼,天真的傢伙,他們的感情基礎並不是建立在那種可笑的愛情上,而是更深更深的牽絆,哪是他三言兩語加殷勤就能打動的?
「誰是你的人啊……」咕噥了聲,雲雀恭彌輕輕晃動著剩餘的紅酒,「你難道不覺得,多了這層關係上去感覺會變得不自由,更容易厭煩也說不定。」
他曾認真的考慮過這層問題,畢竟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能算是正常交往,或許在未來的心態上會有所不同。
六道骸也不是沒想過,但他對他們有信心,「就算改變又怎麼樣?恭彌,我可以保證,這裡,就只有這個地方。」他拉起雲雀恭彌的手,按上自己的心口,「無論過了多久,都不會改變。」
感受著掌心下的脈動,雲雀恭彌鳳眸微斂,「不會改變?我們現在在一起不過八年,未來還有好幾十年的時間,真能說不變就不變嗎?」
其實他害怕著,害怕漫長的時間終究會帶走說好的未來,害怕著在將來的某一天再也沒有人牽著自己的手,陪自己走過漫漫長路。
在擁有的同時,便要開始學會承受失去的恐懼,他不是草食動物不害怕失去什麼,卻獨獨害怕失去六道骸。
感受到戀人的不安,六道骸將手伸過去握住雲雀恭彌的手,很緊很緊,「……吶,恭彌,其實你知道的,只要你的一句話,六道骸隨時可以拋棄除了雲雀恭彌以外的任何東西,包括他自己。」
沒有任何回應,雲雀恭彌只是靜靜的聽。
「因為他的心很小很小,小到只容得下雲雀恭彌。」把戀人的手拉近唇邊輕輕一吻,六道骸笑道,「就是因為他的心太小了,所以只要一放開這雙手,他的世界也不復存在了。」
他想讓他知道,他們的心情是一樣的。
六道骸在擁有的同時,也害怕失去雲雀恭彌,無論是過去現在,或是未來。
「所以,六道骸絕對絕對不會離開雲雀恭彌,不論發生什麼事,不論生與死。」低下頭,六道骸將額靠在兩人相握的手上,像個虔誠的信徒慎重地宣誓。
「你……」凝視著戀人眼底滿得快要溢出來的深情,說不感動絕對是騙人的,雲雀恭彌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表達這份心情,更明白六道骸所要的也不過就是一個允諾。
在彼此的心如此靠近的當下,說什麼都是多餘,「傻子。」反正,他也已經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
居然連「心很小」的這種話都說得出來,果然是傻子,從以前到現在都一樣,只要碰上感情這種事,就會一股腦兒的把心都掏出來……一點都不像在職場上那果斷深沉的紅蓮。
但這樣的六道骸,卻只屬於雲雀恭彌的。
再說,若要比傻,他也傻得連神志都不清了,不是嗎?如此喜歡著深愛著這個男人的自己,把自己整個人都賠進去的自己,也很傻啊。
「那麼,恭彌的決定?」六道骸此刻的心情既害怕又期待,就怕自己無法擁有與雲雀恭彌繼續相伴的未來。
只見貓似的人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就說了。」雲雀恭彌直勾勾地望著自己在那深海與烈燄中的倒影,「像你這種英年掉葉的鳳梨,除了我以外還有誰會要你?」
就算真有人要,他也絕不可能把佔有這個人的特權拱手讓人。
「咦?即、即是說恭彌你……」
「我要商務艙,靠窗。」戀人的答覆已經顯而易見了,六道骸相信,這絕對是他這輩子所見過,雲雀恭彌最美麗最幸福的笑顏。
「遵命,親愛的!」滿心歡喜地將人緊緊擁抱,像是想將彼此融為一體般,就連紅酒潑灑了一地也毫不在意,玻璃杯墜落清脆乾淨的聲響,像在預告著他們值得期待的明天。
「抱太緊了啊,白癡。」佯裝不滿的推了推六道骸,雲雀恭彌開始在腦袋裡勾勒著全新的未來藍圖,忍不住笑得更深了。
他想,這一生僅有的、最真實的感動與喜悅,用不著任何靈感與構思,便足以讓他寫下好幾本幸福的書。
於是,三天後,雲雀恭彌和六道骸在荷蘭的教堂裡舉行了公證結婚,參與者除了澤田綱吉和凪外,就只有為數不多的親友前來參加,為這美好的一刻作見證。
一個月後,自歐洲遊歷歸來的兩人各自回到忙碌的工作中,開始了在家庭與事業之間的尋常生活,六道骸更是努力地讓自己就連在忙得天翻地覆的週期中,能夠準時回家與雲雀恭彌共進晚餐。
半年之後,向來以邏輯推理小說聞名的作家H.K的新書,一改過去冷靜理智的寫作風格,以那份扣人心弦的溫馨與感動,佔據了接下來幾個月銷售排行榜的前三名。
聽說,那本書的內容講述的是一位名服裝設計師和一位自由作家的故事,命名為「真實而擁有」。
──你問那位設計師和作家後來怎麼樣了?根據作家H.K表示,接下來的內容已經不是讀者得以窺探的了。
否則,是會被咬殺的喔。
|| 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