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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夜璃緋

 

 

    「……又作惡夢了?」身旁突來的動靜讓淺眠的他醒了過來,睡意正濃的鳳眸迷迷糊糊地望向坐起身子一臉驚恐的枕邊人,他伸手點亮床邊矮櫃上的夜燈。

 

    稀微燈光下的幽藍身影無助且朦朧,脆弱得彷彿一經碰觸便足以讓其煙消雲散,他心疼的撫上戀人冷汗涔涔的臉龐,那雙混合為紫色的美麗瞳眸中滿是空洞與無措。

 

    這個輪迴了六世,看盡世間浮生繁華的男人,儘管再如何笑看人間、藐視一切,他依舊只是個有血有淚,只求一世平凡的平凡人,卻總是苦於累世記憶的糾纏。

 

    「沒事,抱歉恭彌,又把你吵醒了……」握住貼在頰上的小手湊進唇邊輕輕一吻,六道骸苦澀的笑了笑,「我想我還是去客房睡吧。」想起戀人已經好幾天因為自己被惡夢驚醒跟著無法好好入睡,讓他既無奈又不捨。

 

    雲雀恭彌搖搖頭並將正要起身的戀人按回床上,然後鑽入體溫偏低卻令他舒適安心的懷抱,「不用了。」他要是離開反倒換他真的不用睡了。

 

    「恭彌?」六道骸不解的望著偎在胸前的戀人。

 

    「閉嘴,睡覺。」低喃著,雲雀恭彌像隻小貓在戀人懷中蹭了蹭,閉上乾澀的雙眼,安然睡去。

 

    感受著胸口傳來的悠緩呼息,六道骸擁著戀人的手更緊了些,「謝謝。」他滿懷對人兒感謝與寵愛,在柔軟如絲的黑髮上落下很輕的吻,「晚安,親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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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他到達那人的任務地點時,那一群據說是被拿來進行非法人體實驗的孩子們,正縮瑟在離目標家族總部不遠處的樹下,各個無不緊盯著正散發不祥氣息的大門處,一雙雙小眼中除了驚恐失措外,還摻雜了滿滿的焦急,就連他來到他們身後都渾然不覺。

 

    想必是那個人讓他們先逃出來的吧。

 

    他緩步走進孩子們,跟在身後的忠心副手很盡職的帶領幾名部屬上前引起孩子們的注意,他要知道大宅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又為何只見被救出的孩子們獨自待這裡,卻不見來執行任務的那個人。

 

    「你你、你們是誰?又是來……抓我們的人嗎?」看著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男人們,高大魁武的身材和標示著不良的髮型讓他們害怕極了,其中幾個女孩更在對方開口解釋前就已經先哭了出來。

 

    他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樣這樣對待他們?

 

    「你們別緊張,我們是來……」草壁哲史見孩子們又惶恐了起來,趕緊開口解釋卻被身後已經等得不耐煩的上司打斷,「哲。」

 

    「恭先生。」草壁哲史和其他人一起恭敬的向旁退開,與男人們完全格格不入的俊雅青年淡然一瞥,燥動不安的孩子們漸漸的安靜了下來。

 

    「你、你又是誰?也是來……」年紀看起來最大的男孩率先怯怯的開口,就怕他們又將再一次淪為其他家族的實驗品。

 

    「他在哪裡?那個讓你們逃出來的傢伙。」冷冷的截斷男孩的話,雲雀恭彌可沒有心情安慰這些心靈受創的孩子們,他此刻最要緊的是快點找到那個人的下落,直接問這些孩子比冒然衝進去漫無目的的找人,更能早些尋到那大概迷失在某處黑暗中的人。

 

    「你是大哥哥的、同伴嗎?」孩子們聞言竟一改怯懦的模樣,大膽的伸出顫抖的小手抓住他的衣袖,「求求你,進去幫他,大哥哥在裡面好久了……好不好?」

 

    那個在兩個多小時前溫柔的指引他們逃生出口並讓他們在這裡等著的藍髮青年,到現在都還沒有踏出那扇大門。

 

    「我們好害怕他會不會被壞人殺掉。」

 

    「他會不會有事?你去看看好不好?」

 

    見孩子們比起自己的遭遇反而更擔心還在裡面的那個人,這樣單純善良的心思讓雲雀恭彌不禁溫和了態度,「他不會有事。」輕輕摸了摸孩子的頭,他蹲下身子與他們平行,「我要進去找他,但我需要你們的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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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照孩子們所指的路逕,雲雀恭彌來到三個小時前還關著那些孩子的房間,此刻陰暗的房內只剩一片冷寂。

 

    『從大們進去第二個轉角右轉,直走第六間房間,那裡是我們原本待的地方。』大男孩的話語在他的腦海中重覆著,『大哥哥把我們放出來後說外面已經沒有人了,要我們快點出來等他帶我們走,然後他就自己一個人往更裡面走去了。』

 

    『更裡面是他們做實驗的地方,路更複雜了我們不知道怎麼走,因為被帶去的時候眼睛都會被矇起來……但我知道裡面有更多更可怕的人,大哥哥很危險。』

 

    很危險?會有危險的其實是不知死活跟那個人為敵的傢伙們。

 

    冷笑了聲,繼續往更深處前進的雲雀恭彌默默的在心底忖度著,雖然孩子們無法告訴他大宅內部各處的確切位置,不過一路上沒少過的屍首及鮮血已經為他指引了那個人所在的方向。

 

    果然是失控了啊,那傢伙。

 

    目睹著越漸慘烈的血腥地獄,即使早已習慣了殺戮的雲雀恭彌還是忍不住皺起了好看的眉,腦海中想起了稍早在總部與澤田綱吉的對話。

 

 

    『為什麼給他派這個任務?』將今天一大早被戀人遺忘在房間的任務資料丟到首領的辦公桌上,雲雀恭彌沒有起伏的聲調中隱隱透露出滿滿的不快。

 

    ──調查進行非法人體實驗的家族,並緝拿該家族參與實驗相關人員。

 

    『啊,因為剛好其他人都有事在身,雲雀學長你也才剛任務回來,所以……』膽顫心也驚的抬頭望著雲雀恭彌,雖然知道這項任務遲早會讓對方前來興師問罪,但沒想到會那麼快,距霧守今早出發到現在不過四個小時。

 

    『你會不知道他的過去會對他造成影響?』不客氣的打斷澤田綱吉,雲雀恭彌出口冰冷且咄咄逼人。

 

    『我、我當然清楚他曾經歷過了什麼,所以我也有詢問他的意見,他只跟我說了一句可以就拿了資料離開……』他趕緊開口解釋,對於雲雀恭彌強烈的質問,澤田綱吉明白那是擔心擁有黑暗過往的霧守才會出現的舉動。

 

    『是他自己答應的?』聞言,雲雀恭彌微微瞇起鳳眸,眼底的一派淡然瞬間降至零下幾百度。

 

    『是是是、是的。』自家雲守突來的劇變讓澤田綱吉顯得不知所錯,一點也不明白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麼。

 

    但很顯然對方的怒氣並不是針對自己,只見雲雀恭彌沉下一張美麗的臉龐,低咒了句『那個笨蛋』後,逕自聯絡給草壁哲史,從財團調派一些人力和他一起到戀人的任務地點。

 

    『不會有事的,雲雀學長,他都這麼說了……』待雲雀恭彌斷了通話,想想自己也該表達些什麼的澤田綱吉如是說,卻得來對方嘲諷的一瞥。

 

    『我可以先告訴你,這個進行非法人體實驗的家族,全滅。』

 

    『咦,可是阿骸他應該知道任務資料上……』要活捉那些非法實驗的家族成員。

 

    『澤田綱吉,你什麼都不懂。』留下冷徹的聲音給愣怔中的澤田綱吉,雲雀恭彌頭也不回的離去。

 

    他們什麼都不懂。

 

    不懂那個笑得一派瀟灑、彷彿對什麼都無所畏懼的人,究竟是如何在每個難眠的夜晚抗衡著糾纏不去的黑暗記憶。

 

    想起戀人總在深夜因惡夢侵擾而屢屢驚醒的無助模樣,根本無法想像那是在人前一副玩世不恭、優雅風流的男人,脆弱得像個孩子般令他心口糾疼。

 

 

    回想結束,那個人在夜裡易碎苦澀的笑容斷斷續續在腦中浮現,雲雀恭彌不禁加快了腳步往更深處走去,他想快點找到那其實一點也不如外表灑脫的戀人。

 

    你在哪裡?骸。

 

    所幸他這一趟並沒有花上太久的時間,循著一路上慘不忍賭的風景,雲雀恭彌在過了幾個錯綜複雜的廊道後,終於在大宅盡頭正散發著難聞血氣與腐臭味的房間尋到了要找的人。

 

    才剛踏入房中刺鼻難忍的氣味便撲鼻而來,雲雀恭彌無法忍受的抬手欲摀住口鼻,卻因接下來倒映眼底的畫面而停下動作,時間宛如靜止。

 

    這是……怎麼回事?

 

    並非沒有想過自己這一趟來會看到何等殘酷的血腥殺戮,六道骸的能耐早在兩人搭檔任務時便看得徹底,但真正讓他驚異的不是房間中央被屠殺得不成人形的實驗人員,而是被像垃圾般被丟棄在房間一角的屍堆,以及一具具被銬牢在牆上的、因承受不了實驗便失去生命的嬌小軀體。

 

    人體實驗原來是這麼殘忍無道的嗎?他們究竟將那些孩子們當成什麼了?這就是骸曾經所經歷過的人間煉獄嗎?

 

    雲雀恭彌收回錯愕的目光尋找著應該在房中的戀人,只見六道骸站在另一處角落的手術台前,身旁倒落的是實驗人員殘缺的屍身,而那看來毫無生氣的藍髮青年,正隻手覆在手術台上已冰冷的小小身軀上,異色的雙眸中是前所未有的空洞。

 

    「骸。」輕輕的,雲雀恭彌開口呼喚著似乎陷入記憶陰影中的戀人。

 

    「恭、恭彌?!」聞聲回首的六道骸竟慌亂了起來,「你……怎麼會來這裡?你……」不應該來的。他未完的話語被雲雀恭彌掏出手帕替自己拭去血漬的動作給打斷。

 

    「如果我不來,你還打算在這個欠咬殺的地方待多久?」動作不算溫柔的拭去沾滿戀人臉上的腥紅,六道骸本就生得邪魅俊美的臉龐因沾染了豔紅鮮血而更顯妖異,但雲雀恭彌卻不是很喜歡他這副浴血黑暗的模樣。

 

    如果他不來,他又要獨自迷失在這黑暗中多久?

 

    「我……」

 

    「聽草食動物說你是自發性接下這項任務。」將沾滿了血的手帕隨手一丟,雲雀恭彌開口的同時看向躺在手術台上的孩子,不適的蹙著眉。

 

    那有著一頭燦金如陽光髮色的孩子,不知道是被做了什麼實驗,腹部被開了個大洞,雙眼周邊早已凝固的血跡仍訴說著它們被殘忍剜去的事實。

 

    「我以為……我已經可以面對。」虛脫似的靠著牆滑落到地上,六道骸的聲音在這陰冷的房中悠悠響起,總是低沉陰柔的嗓音在此刻聽來多了分虛渺與茫然,「但是當我一路來到了這裡,看到他們的所做的一切……」他抬起雙手捂住因痛苦而扭曲的臉龐,再也說不下去,蜷縮的身影看起來是如此無助。

 

    當他一踏入這裡,見到這些孩子們就像待宰的羔羊只能為了他人的一己之私成為人體實驗下的犧牲品,那一雙雙空洞的眼睛看著他就像正不停的像他哀訴著「救救我,救救我們」的瞬間,他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將這些人渣給殺個精光。

 

    什麼任務什麼緝拿這裡參與實驗的人員,他完全無法去思考,只能殺,殺,殺。

 

    他彷彿回到了過去被當成實驗品的日子,完全無法知道自己究竟何時會因實驗失敗而死去,只能看著身旁的同伴一個個消失,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屍體被當作垃圾一樣丟棄在房中的一角。

 

    沒有明天。

 

    「骸。」在戀人身前蹲下身,拉開像是要將自己撕裂的雙手,雲雀恭彌溫柔喚著將自己鎖入記憶深淵的戀人,他豪不猶豫的身出雙手環上對方的頸項,將微微顫抖的人納入懷中,一點也不擔心會因此染上滿身血腥。

 

    「恭彌?」對方突來的擁抱讓他有點手足無措,懸在半空中的手不知該如何自處,只怕會讓對方跟著自己墜入萬劫不復的地獄。

 

    「別想了,別再去想了。」察覺到戀人猶疑的舉動,雲雀恭彌一把抓起六道骸滿是鮮血的手掌,在那雙錯愕的凝視中貼上自己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投身追隨至那只有血腥與黑暗的世界。

 

    「恭、恭彌?!」六道骸亟欲抽回手卻不被允許,那雙同樣染上豔紅的手,將他捉得很緊,很緊。

 

    「沒事了。」俯下身偎進鼓動得激烈的胸口,雲雀恭彌閉上美麗鳳眼的同時,輕輕地道著戀人當他悲傷失落時,總會在耳邊低喃的溫柔耳語。

 

    ──已經沒事了,恭彌。

 

    「已經沒事了,骸。」說著,雲雀恭彌感覺到戀人比自己寬實的身體已經不再不安的顫抖,緊繃著的身子也漸漸地鬆懈了下來,接著是那雙總能給予他無比安心的修長雙臂,溫柔的將他擁抱。

 

    雲雀恭彌在六道骸看不到的角度,輕輕的笑開了顏。

 

    「抱歉,恭彌。」他低下頭靠在戀人柔軟的黑髮上,以雲雀恭彌最熟悉的聲韻柔柔地開口,「讓你擔心了。」

 

    「哇喔,原來你也知道嗎?」他淺淺地笑出了聲,在六道骸耳中聽來卻是六世中最美的天籟,在渾沌的黑暗中為他指引回到雲雀恭彌身邊的道路。

 

    「……謝謝你,恭彌。」環抱的手又更緊了些,讓兩人貼合得不容一絲縫隙,「真的,謝謝。」

 

    謝謝你,沒有讓他一個人在深夜裡獨自面對那殘酷的夢境。

    謝謝你,在黑暗中指引徬徨無措的他來到你身邊,你就等在那光的盡頭。

 

    「……說什麼蠢話,傻子。」彆扭的低下頭,雲雀恭彌不想讓戀人看到自己泛紅發燙的雙頰,殊不知透著淡淡紅暈的耳廓早已出賣了心思,他伸手探向環在腰際的大掌,與六道骸緊緊地十相扣,「下次,再像個沒用的草食動物,就咬殺。」

 

    「遵命,我的恭彌。」戀人一點也不坦白的安慰為六道骸掃盡遮掩心底的陰霾,他溫柔吻上漾著淡淡笑意的櫻唇,是感謝,是寵溺,更是他六道骸傾盡了六世的思戀。

 

 

    ──吶,別再自己一個人面對那黑暗的世界。

    ──你在哪裡,我都會跟你一起。

    ──所以,已經沒事了,骸。

    ──若有下次,咬殺。

 

    ──悉聽尊便,我的恭彌。

 

 

 

 

 

|| 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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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璃月下 ‧ 緋色的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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