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夜璃緋
當他自深沉的睡眠清醒過來時,第一眼所見的是雪白得刺眼的天花板,久不見光的眸子略顯不適地眨了眨,直到焦距總算得以清晰後才會意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房裡,一手正被打著不知道是什麼藥物的點滴,刺鼻的藥水味讓他厭惡的蹙起一雙好看的眉稍。
當然,向來敏銳的他也發現了某些不對勁,例如身體上的。
他將未被扎針卻仍感乏力的手舉到面前,盯著自己纖白骨感的手掌好一會兒,然後握住再鬆開,像是在證明些什麼似的重覆著這對現在的他來說尚嫌吃力的動作,並淺淺地滑開一抹笑意。
看來身體已經恢復原樣了。他想。
「啊,你終於醒了。」沒過多久,有誰悄悄地開了門,像是鬆了口氣般的走近床邊,溫潤暖人的嗓音裡摻合了幾分安心與喜悅,「雲雀學長。」
被點名的他緩慢地轉動有些僵硬的頸子,在對上那一雙暖色眸子的瞬間,他明白自己是感到了那麼一點失落與寂寞,因為第一眼看見的不是最想見的那個人。
不是六道骸。
他這才想起了在他失去意識前發生了什麼事──被敵對家族突襲的霧守宅邸、漫無目的的逃亡、不祥的槍鳴、失去雲豆的悲傷、被挾持的無力、以為終究失去一切的痛苦以及溫暖的胸懷──但,六道骸呢?
他,怎麼樣了?
「你已經昏睡一個禮拜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夏馬爾說解藥應該不會有什麼副作用的……」
「草食動物,他在哪裡?」打斷了自家首領的關心,即使久未開口使他的聲音聽來有些低啞,雲雀恭彌依然忍著乾澀的不適,問出最想知道的事情。
他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六道骸到底是否為了尋找他而隻身殺入敵陣導致身受重創他不清楚,最後的印象只停留在六道骸輕輕摀住他的耳朵,然後就這麼在舒適的懷抱中安然睡去,直到醒來的此刻。
他究竟怎麼了?傷得重嗎?還來得及挽回嗎?
六道骸當時滿身是血的模樣在腦袋裡像是投影機般不停的重覆播放著,心中越發擴大的不安讓雲雀恭彌終是等不了澤田綱吉躊躇不決的回答,赫然拔出扎在手臂上的針頭也不管這麼做是否會造成更大的傷口,就這麼打算直接翻下床。
「等、等等,雲雀學長,你現在還不能……」澤田綱吉見狀隨即慌了起來,他著急的將正要起身的雲雀恭彌按下,卻又在發現自己做了什麼大膽的事後嚇得縮回雙手,怯怯的開口,「夏馬爾說你現在應該多休息,不能太過激動……」
「他在哪裡?」他倒也沒有衝動的離開,僅是又問了一次六道骸的下落,蒼白的臉上大有一副「你再不說我就立刻走給你看」的架勢。
「唉……怎麼都這樣啊。」這兩個明明都是那麼沉著穩重的啊,怎麼一碰上彼此的事就變得那麼衝動呢?雲雀學長是,阿骸也是……早知道會這樣當初就應該阻止他自己衝回霧宅的……
「草食動物。」眼看澤田綱吉似乎又沉浸在一個人的思緒裡,雲雀恭彌皺起眉頭,以更冷了幾度的聲音將對方快要出走的神志拉了回來。
「好吧好吧,我說就是了,唉……」有沒有首領像他這樣命苦的啦?澤田綱吉又不禁為自己默哀了幾秒,「阿骸正在隔壁的房裡,今早才好不容易從重症監護病房轉出來,現在是只要等他醒過來就行了。」
但他沒有說的是,六道骸能夠清醒的機率根本不到半成,目前判斷的結果是當時人間道的過度使用大大耗減了他的精神力,最後導致幻覺反噬而陷入無止盡的昏迷中。
重症監護病房?雲雀恭彌不禁瞠大雙眼,他明白進入重症監護對他們來說是什麼樣的一個意義──徘徊在死亡邊緣與死神搏鬥。
果然傷得很重嗎?竟然一個人奮鬥了那麼久而他卻不在他的身邊……
「我要去找他。」雲雀恭彌下了床後毅然的推拒掉澤田綱吉攙扶的動作,忍著滿身的倦意及傷處傳來的痛楚,腳步一深一淺的進入隔壁同樣白得令人感到不祥的病房,蒼白虛弱的藍色人影在他無法平靜的眼底漾起一湖不安的靜謐。
……怎麼會?縱使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實際看到床上那安靜如秋水的男人時,仍是感到一陣窒息,心上彷彿被什麼狠狠剜去了一角,說不出的疼。
「又想騙我了嗎?你這個混蛋……」說著,他緩步走近床邊,扎在六道骸身上的針針管管讓他看了只想狠狠咬殺,若不是床上仍戴著氧氣罩的人還得依靠這些東西維生,他恨不得將這些有的沒的藥物全部毀壞。
這些曾在戀人的記憶中留下陰影的東西。
又想騙他了嗎?六道骸。輕輕撫上死白的頰畔,如那時一樣摩挲著那雙緊閉的眼,雲雀恭彌緊抿著唇,接著轉而握住那冰冷的手,靜靜的在床畔坐下。
失去了雲豆,終究挽回不了他,是嗎?
可不可以,別讓他絕望。
那種痛徹心扉的痛,他不想再體會一次……
輕輕地伏在起伏微弱的胸膛上,稀薄的脈動彷彿在下一秒就會停止,雲雀恭彌無法想像失去這份溫暖的日子,他早已無法習慣一個人的孤單,在夜晚獨自舔舐傷口的寂寞會讓他崩潰。
「吶,沒有我的允許,不准你走得那麼灑脫。只要你還有一口氣在,我就會等下去。」雲雀恭彌凝視著那張沉靜的俊顏,低喃,「如果你真的累了,那麼……我陪你走。」
聽到了嗎?骸,你聽到了嗎?
沒有你的世界,他也沒有存在的意義。
佇在門口將一切看盡的澤田綱吉悄悄地歎了口氣,明白此刻不管說什麼都無法勸動向來孤高的雲守,從來都沒有人可以左右他的決定,唯一能夠牽動他的人正毫無生氣的躺在裡頭,與命運搏鬥。
如果當初他阻止六道骸莽撞的行為,他們現在是不是仍像往常一樣在他的辦公室裡吵吵鬧鬧的渡過平凡的一天?六道骸不會像現在這樣陷入昏迷,雲雀恭彌也不會開始無止盡的等待。
又看了眼病房內那靜如秋潭的人,明白自己無能為力的澤田綱吉只得又輕歎一息,然後緩步離去,並交代醫務人員在自家霧守清醒過來以前別讓任何人打擾探視,將時間留給共同面對命運的兩個人。
──雲與霧是一體的,無論發生什麼事,都無法將他們分開,即便他們面臨的是死亡。
|| 未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