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夜璃緋
──有時候,人並不是因為不愛才分開。
──或許就是因為太愛了,才選擇放手。
「你剛剛……說了什麼?」
明明今天就是個萬里無雲天氣晴的好天氣,初秋的風吹在身上沒了夏暑的熱,涼爽得讓人彷彿連煩惱都一掃而空,雲雀恭彌此時此刻卻覺得身陷冰窖。
一雙鳳眼帶著少有的無措,希望在對方身上尋求另一個答案。
「我說,」六道骸的視線依然停留在未知的遠處,不想去看戀人無助的表情,「我們分手吧,恭彌。」
恭彌,恭彌……這大概是他最後一次,這樣叫他的名字了。
──我們,分手吧。
「……你在說笑?」直視著對方嚴肅的、沒了笑容的側臉,雲雀恭彌悄悄握緊了雙手,「最好給我個理由。」
不明白,他不能明白,為何先說愛的人,卻先放開手?
他好不容易才習慣了他的存在,好不容易想要停下腳步學會依賴……為何?
「我是認真的。」六道骸沉默了會兒,看向那雙純粹的美麗的眼睛,「因為我們根本就不適合。」他輕輕一笑,雲淡風輕得彷彿這不過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是的,他們一點都不適合。
儘管這三年來他一直靠著實體化來到雲雀恭彌身邊,卻因為體力和精神而備受限制,只能在分離時刻看著戀人難掩失落的臉龐,無能為力。
然而未來,還好遠……好遠……
被囚禁在水牢的他,甚至連什麼時候會被判處死刑都不知道,更遑論是出獄?
這樣的等待太過痛苦,他不要他這樣沒有盡頭的等待,所以他自私的決定。
自私的,將他還給他自己。
也許是那眼神太過堅決,雲雀恭彌凝望著那雙曾經讓他身陷其中的異色半晌,才垂下了眸,「……我知道了。」接著,轉身離去,不留任何餘地。
從此以後,雲雀恭彌依然是雲雀恭彌。
──如果,如果這是你所希望的。
因此,他沒看到在他轉過身的那一瞬間,那個人悄悄抬起手欲作挽留,卻只是任由他走過的風溜過指間。
因此,他沒看到那個人凝視著他離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視線之後,仍不停地說著沉默的對不起。
然後──
然後,雲雀恭彌身邊的深海似的藍色身影再也沒出現過,取而代之的是燦陽般的金色。
然後,六道骸離開水牢的時間少了,卻仍悄悄地藉由女孩的身體,遠遠看著他和他,淡淡地微笑著。
「……骸大人,這樣下去真的好嗎?」
然後,可愛的紫髮女孩在一次的夢境裡,睜著一雙靈動卻擔憂的雙眼輕輕地問。
「妳指的是什麼呢?我可愛的庫洛姆。」視線定格在那毫無波瀾的湖泊中,澄澈乾淨得讓六道骸想到那個人的眼睛。
庫洛姆看著若有所思的六道骸好一會兒,心知對於自家大人的事還是別干涉太多,儘管六道骸向來都是寵著她。
但她不懂,她沒有辦法理解,他明明是那麼的喜歡他,為什麼能這麼簡單的說放就放呢?
他並不是一個容易放下執著的人,這點無論是她還是另外兩位都心知肚明。
「骸大人和雲雀先生的事……」於是,她一改過去僅是默默的看著,不能再這麼下去了,「為什麼要分手呢?不是一直都對雲雀先生……」
不是一直都喜歡著嗎?
當初雲雀恭彌答應交往的時候,他們才知道原來六道骸也是可以笑得那麼真實那麼快樂。
然而現在……
「因為我們不適合喔,庫洛姆。」六道骸笑笑,視線從湖泊轉移到藍天中虛假的雲朵,就是不去看同樣有著清澈眼睛的女孩。
庫洛姆卻是盯著對方笑著的側臉半晌,「騙人。」先是為著自己突來的大膽發言一頓,她決定試著繼續說下去,「您的笑容明明是那麼的悲傷……才不是因為這……!」
還真是沒意料到自己竟然如此跟自家大人說話,當她發現六道骸同樣一臉訝異又複雜的看向自己的時候,她頓時無措了起來,「對、對不起,我只是……」
她只是希望可以分擔對方的悲傷而已。
庫洛姆緊張得連小臉都漲紅的模樣,讓六道骸不禁莞爾,伸手摸了摸那一頭紫羅蘭色的髮,不得不體認到女孩子果然心細這項事實,「看來是讓你們擔心了呢。」
雖然自認為已經把情緒都藏得極好,但有些時候總是瞞不過這些長年跟在身邊的孩子,尤其是犬和千種。
這時常讓六道骸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壞。
「骸大人……庫洛姆真的、希望可以幫您一起分擔。」那樣的笑容,就連向來都直來直往的城島犬都不忍直視。
笑著,卻很悲傷。
六道骸凝視著女孩堅定的眼睛,狀似有些苦惱,「庫洛姆能夠保證不告訴任何人包括……雲雀?」
「只要是骸大人希望的。」
輕吁一口氣,六道骸再一次將目光放在天空一動也不動的雲朵中,「雲果然還是能自由自在的飄動著,才美麗呢。」
「咦?」不懂這句話的涵意在哪裡,女孩只是眨了眨眼睛表示不解。
「我們是真的不適合在一起。」他沉默了會兒,「儘管我愛他。」
「那您為什麼……」
「妳覺得,一個人能等待另一個人多久呢?」打斷女孩接下來的話,六道骸淡淡的說,「他要等待多久,才能等到我離開那個地方?」
先是愣怔了頃刻,庫洛姆總算明白對方做出這項決定的原因,但是,「骸大人,不相信雲雀先生嗎?」她小心翼翼地道出心底的猜測。
六道骸聞言只是輕笑了聲,「就是因為太相信他了,才決定放手。」
「為什麼?」不就是因為相信,才更要一起走下去的嗎?
六道骸沉默了好一會兒,「的確,我們這樣一路走來也已經過了三年,但未來呢?他還要等我多久?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輩子?」
似乎是沒料到六道骸會這麼問,庫洛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一輩子的等待,是多麼痛苦的艱熬?她無法想像。
「我連什麼時候會死都不知道,與其讓他等待一個或許永遠也等不到的人,那麼我……」寧可看著他追尋更好的、更真實的幸福。
未來有這麼長的路,他捨不得他自己孤單的走。
所以他選擇放手。
雲就該是那樣自由自在的存在,不該為了等待而失去廣大的天空。
「就算這樣會毀掉自己,您也堅持這麼做嗎?」庫洛姆眼底含著淚光,心疼著愛得如此痛苦的六道骸,「或許、或許雲雀先生並不這麼想啊……」
「那就當做是我自私吧。」六道骸笑得如同那個時候一樣的雲淡風輕,卻多了一份不予雲雀恭彌知道的掙扎與悲傷。
就當做是他自私的覺得這樣對他比較好。
無論雲雀恭彌是否明白他的用意,賭氣也好生氣也罷,至少這段路上他不會孤單,因為還有人陪著他。
即使那個人不是自己。
「骸大人……」這樣的六道骸,讓庫洛姆說不出任何話來,只能以一道道清淚替這個什麼都擔在自己身上的人哭出心裡的難過。
即使對雲雀恭彌來說,這是一個很過份的抉擇,但她無法怪罪即使如此還是決意這麼做的人。
──因為那個人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是那麼的悲傷與寂寞。
直到她從夢境中醒來,僅存的左眼仍不停的滾落淚水,輕輕地啜泣著,嚇壞了守在一旁的兩個少年。
城島犬一下子跳開了五步遠,驚恐的喊著,「妳妳妳、妳哭什麼啦我什麼都沒有做啊!!」
相較之下,柿本千種冷靜的推推眼鏡,「骸大人是不是說了什麼?」
面對兩人的疑惑,庫洛姆只是靜靜的流著淚,遵從著與對方的約定,什麼也肯不透露半句。
一晃眼,就是十年。
|| 未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