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夜璃緋

 

 

    假如你問彭哥列最強的雲之守護者,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是什麼?

 

    在以前,他一定會帶著既鄙視又憤慨的冷笑,毫不猶豫地對你說,「我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就是跟名叫六道骸的該死鳳梨扯上關係」,也不管當事人就在一旁頂著無辜的鳳梨葉子以哀怨的眼神直盯著他。

 

    ──當然,了解兩人關係的少數人都心知肚明,這不過是他們雲守在第N次被霧守惹火後的氣話。

 

    但現在,他可能會以瞬降到零下幾百度的眼神漠然地瞥了你一眼,甚至不由分說的咬殺你一頓後,頭也不回的離去。

 

    ──知道內情的人都清楚,這位號稱彭哥列最強守護者的雲雀恭彌之所以會出現這種的舉動,不外乎是因為那已經在加護病房昏迷了兩個月卻還未脫離險境的彭哥列霧守,六道骸。

 

    因此,這個問題的答案至今一直是個謎,就這樣被當事人默默的埋藏在心底,也沒有人敢在絕對會被咬殺的前提下再帶著好奇、看戲的眼神向他詢問或提起。

 

    ──只有那總是帶著溫和笑容且善解人意的彭哥列十代明白,他們這位最討厭群聚和草食動物的雲守,正倔強的將自己的脆弱偽裝,獨自舔舐著那淌了一地腥紅的傷。

 

    至於對雲雀恭彌來說,他的字典裡頭並沒有所謂的「後悔」這兩個字。

 

    但如今……早在兩個月前,他確確實實的感到後悔了……更沒有想過自己也有這樣的一天,像個草食動物一樣擁有這種懦弱的情感。

 

    環著雙臂站在彭哥列專屬醫院的加護病房外,雲雀恭彌不禁在心底自嘲著。

 

    隔著一窗玻璃,他可以清楚的看見全身纏滿繃帶、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男人,一頭總是隨風飄逸著的深藍色長髮,正毫無生氣地散落在那白得刺眼的病床上,若不是一旁的心電儀表仍起伏著那微弱到隨時都有可能持平的脈動,他可能會認為那全身插滿大小管子、臉色慘白如死人的傢伙其實早就已經死了。

 

    ……死了?

 

    雲雀恭彌被腦中一閃而逝的想法給愣怔住,隨即沉下一雙狠戾的墨色鳳眸,緊緊的瞪著在玻璃另一端的六道骸。

 

    他不能死……沒有自己的允許,他不准就這麼死了!

 

    環著臂膀的手指不自覺地深深掐入輕微顫抖的雙臂,藉由陣陣的刺痛感來壓抑心中那股呼之欲出的情緒……憤怒、哀傷、怨懟……但更多的,是懊悔。

 

    當初看到滿身是血、幾近死亡的六道骸被送回來的那一瞬間,他感到血液不受控制的逆流著,全身發冷的他只能瞠著不可置信的雙眼僵立在原地,愣愣的看著前幾天才把自己惹火、又帶著欠揍的笑容對自己說「我出任務去了,恭彌別太想我喔」的人,被一大群醫療人員送入手術室。

 

    那個當下,隱約可以感覺到庫洛姆顫抖地攬著他的手臂,焦急且哀傷地訴說了什麼,澤田綱吉似乎也帶著疲憊擔心的眼神對自己說了幾句,但他完全聽不進去也毫不理會──他失去了所有思考,甚至感到窒息……胸口彷彿被什麼東西給緊緊攫住,更像是被狠狠地剜了去,只能任憑鮮血在心中流洩一地的淒豔。

 

    很疼、很疼。

    那天,他沒有像以往出任務時對他說……自己小心,要記得回來。

 

    在玻璃窗裡的人突然有了些許動靜,外頭的雲雀恭彌縱然維持著一貫的冷漠與傲然,但那雙一直將視線放在六道骸身上、片刻不離的瞳眸早已失去了冷靜的偽裝,翻騰著藏在心底的情緒。

 

    是希望?還是又一次的失望?

   

    看著在病房內忙碌著的醫療人員,雲雀恭彌無法聽到他們交談的內容,只能由其緊張的眼神及慌亂的舉動來看,似乎並不樂觀……尤其是六道骸痛苦的掙扎以及染上氧氣罩的斑紅,一旁的心電儀表上正急促的起伏著。

 

    難受的閉上眼,再一次承受失望之後,雲雀恭彌決定離開這快要讓自己喘不過氣的地方,一個餘光也不給的離去──天知道他究竟要提起多大的勇氣才有辦法每天站在這裡,默默的等待六道骸脫離險境,甚至等待他沒有預期的甦醒?

 

    也因此,他沒有看到短暫清醒的那人硬是撐著又將潰散的意識,凝視自己漸行漸遠的背影,以及那在陷入昏迷前的、無聲的低語。

 

    ──恭彌。

 

    倏然停下腳步,雲雀恭彌回頭朝六道骸所在的方向望去,愣了愣。

 

    ……骸?

 

    雖然只有短暫的一瞬間,他似乎聽到那人呼喚著自己的聲音……是錯覺吧,自己再清楚不過了,不是嗎?

 

    這兩個月下來總是這樣,彷彿那人就在伸手可觸及的地方,下一秒卻被現實給殘酷的粉碎──因為隱霧的體質,使自己總會思念氾濫的情況下,不自覺地製造出那人仍在身邊的幻覺。

 

    很可笑,是吧。

 

    雲雀恭彌諷刺的低笑了聲,再次舉步離去。

 

+ + + + +

 

    『不是您的錯,雲雀先生。』那已不再需要依靠幻覺維持生命,就算過了十年仍被六道骸當作孩子疼寵著的女孩,曾帶著因泛淚而顯得靈動的紫色眸子對自己說,『骸大人他一定不會希望您這樣的……』  

 

    『霧守這次在任務中所發生的意外,是大家都始料未及的……而且真要說也是因為我的疏失,沒有即時察覺到家族裡竟然出現叛徒,導致任務情報出現問題。』經過十年的蛻變,已不再是過去那遇事即慌的怯弱少年,澤田綱吉溫和的語調雖然帶著憂慮卻也不失冷靜,『雲雀學長,我希望你不要太自責。』

 

 

 

 

    偌大的房間裡沒有一絲光線,雲雀恭彌懷抱著那人的深藍色枕頭蜷縮在雙人大床上,汲取著殘留在枕頭上的紅蓮餘香,任憑滿室的黑暗將自己吞噬。

 

    怎麼不是他的錯?

    又要他怎麼不自責?

    那天要不是他的任性,也不會……錯過救援的機會。

 

    翻了個身,墨色瞳眸看著身旁那空了好久的位置,緩緩地伸出手,撫上。

 

    好冰冷。

    就連那一點奢望的餘溫,都沒留下。

    彷彿不曾存在過。

 

    「骸。」現在仍與死神搏鬥的他,是否也這般冰冷?雲雀恭彌收回手,環抱住自己微顫的身體,蒼白的唇瓣輕喚著那深烙在靈魂上的名。

 

    他又想起了兩個月前的那一天。雲雀恭彌將側臥的身子往一旁翻了兩圈,像個在無聊的孩子在床上打滾似的幼稚,但他不在意。

 

    平臥在空了許久的位置上,想藉由自己的體溫來填滿這席冰冷的空虛,一如六道骸總是在夜裡以輕輕的擁抱來溫暖怕冷的自己。現在,卻只有那恍若永無止盡的寂冷。

 

    過去在水牢待了近十年的他……所體會到的就是類似這種感覺嗎?

 

    緊緊抱著枕頭,雲雀恭彌在黑暗中靜得像是一尊美麗的白瓷雕像,向來犀利的鳳眸失卻了以往的冷冷流光,毫無焦距的看著天花板。

 

    『恭彌……對不起……』

 

    耳邊又傳來六道骸在最後一刻留下的隻字片語,就像是以血為契的咒語般,縱使不再刻意去聽取那通留言,和著雨聲及虛喘的聲線仍像是融入血肉似的,時不時的在腦中迴響。

 

    不斷的提醒著──都是他的錯。

 

    然而,就算是因自己的疏失而導致他生命垂危,他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想著的仍是對自己的歉意……

 

    『恭彌……對不起……』

 

    夠了,別再說了!

    為什麼要道歉?

    該道歉的明明是他啊!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如果那個時候,我沒有放開他的手……

 

    『別哭……』

 

    忽地,那句被他無心忽略許久的末語,在這當下異常清晰的劈入他陷入混亂與自責的思路──那是最後的最後,被雨聲掩蓋的、無聲的低喃。

 

    「混帳……」低咒了聲,雲雀恭彌舉起一隻手臂覆上微微發熱的雙眼,卻阻止不了清澈的晶瑩順著頰側滑落,在深色的被單上漾開一圈圈漣漪。

 

 

 

 

    ──恭彌……對不起,別哭……

  

 

    ──誰哭了?該死的六道骸。

    ──既然覺得對不起我就快點醒來,我不接受這種沒有誠意的道歉,混蛋!

    ──像個草食動物一樣,脆弱得讓人想咬殺!

   

 

    ──聽到沒?醒來……別讓我後悔,骸……

 

 

 

 

 

 

 

 

|| 未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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